去回乡的火车上,一些2023的胡说八道

如果让我给自己的这段神奇的成长做出一点有用的结论,我说不出来。我们这群普普通通的孩子能见到这么广阔的世界实属不易。我们的幸运像是把明月洒在沙漠中。

时代的幸运是那么的巧合,这么巧合地被中国的城市化进程裹挟着,平房排屋的邻居如今在高楼里串门,移动互联网穿透了一到五线的屏障,一如既往地在知乎感受科普,而小红书构塑了生活的攻略,一如既往地能在动画片和游戏里缅怀青春,而感慨抖音和快手让移动应用在中国的深入。

个人的幸运却又如此不真实,我记得村里的祠堂并不遥远,记得屋外的农田紧邻大湖,记得从小船到三轮,记得从单车到油车。我在县里最近的小学,又到了区里最近的初中,我记得去初中报道时因为只有户口本的战战兢兢,但知道中国的九年义务教育如此值得被相信。遇到了好多特别好的人,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,又去了北京上大学。一切都是那么行云流水,就像终于轻盈地在冰面上起舞。

但我们却又远没有到达彼岸。史上增长速度最快的chatgpt应用激起了世界对AI的追捧与观望,但文心一言也堪堪宣称自己的用户达到了一个亿。我们的非一线城市对AI依旧无多认知。我们的教育资源依然远远不够,当csdiy和自救指南在中国最好的高校被奉为圭臬。当我们的交互方式从浏览点击转换成网页搜索,又从搜索变革成了推荐推送,需要主动交互的对话式AI应用又显得那么笨重和麻烦。但是为什么不行,凭什么如此庞大基数的我们不能享受发达国家一样的生产资料,社会福利,教育资源。我们不愿意,但我们却不得不承认,我们的AI下沉速度不如发达国家,我们还需要发展。

我记得有一天晚上刷到合肥农民工找工作的视频,我想,什么是服务业呢。中国一线和五线城市的信息差距极大,暑假在青海和一个二十岁和我年龄一样的当地人聊天,他说他读完古兰经之后,旅游旺季就在家乡打工,淡季就去上海船厂打工。制造业和服务业。我们的服务业向上服务,三线城市的从二线城市,二线城市服务一线城市,终于有时候,我们遇到了创造。那时候我们想,我们可以向所有人服务,AI就是一种廉价的面向所有人的服务,五线城市的人和一线城市的人本可以一样,仅是凭借移动互联网就可以获取信息——这个信息时代最独特的,却又被逐步缩小的认知差距。

我也远远没有到达彼岸,在无知和迷茫里痛哭,痛恨自己也痛恨对自己的痛恨,因不知道还有没有得保研也不知道想不想保研没有归属感,因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出国也因为英语一塌糊涂而没有安全感,因拖延不找暑研也没做实习简历上还是空空荡荡那样的失落感,因自己的理想的虚无和诡异的功利主义评价体系的错位感。我依然没有养成一个良好的读论文的习惯,我无知,也堕落,也许未来的梦里会有那么一天,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床帘,我能一跃而起,喝一碗粥吃几个包子,然后翻开arxiv津津有味地学一点什么。

2023是认识自我的一年,以前的许多话渐渐明晰了,[其实带着说老板给钱,自己就做的心态开始,其实会很不错],我发现了个人的利益和他人的利益却往往是错位的,我们用着一般等价物在一套机制设计里行动,我们和我们所处的体制相依,在束缚中寻找自由。我在自高三明白了我成不了其他人之后,明白了其他人并不是我。我明白了理想中的爱的虚无,人与人的价值观永远无法对等,而我们却又那么地希望有一个完全的灵魂挚友,但即使是高维空间中两个正交的向量所代表的diversity,依然是嵌入在向量空间中可解释的。

2023是认识世界的一年,我第一次出门,我去看了海,当舟山的风让海边石屋的老人和狗与我们共同眺望远方,当厦门的风把海盐淅淅沥沥地打在我的脸上,我第一次看到了海。我还去看了西海,碧蓝碧蓝的青海湖水和鸽子和山,人眼的饱和度和对比度调得恰到好处,自由的原野是一望无际的高声呼喊。我去看了山,当山里的雨水击打着松针,手电打出的光照着天险的华山,我们大概承包了整座山,也在云开雾散后一览无余,当天上的流星穿透云层,云海从峡谷中升起,用激光笔指出斗转星移,在偏僻的遮风处发抖的夜晚让穷游愈发潇洒。我去看了人,在山沟里找屋子里独居的老奶奶化缘,和她坐在山路旁说起半生。从白雪覆盖的野路爬上火山口,又在一处陡坡不受控地滑下。我如此深刻地意识到我对世界的认知的如此粗浅。

当然,2023也确实是认识社会的一年,只是我还没准备好。